5月20日,北京人艺新排版《赵氏孤儿》带着暗黑谐谑的气质登台人艺小剧场,模糊了朝代甚至混搭了中西的服装,让大经典没了难以撼动的负累;小剧场的空间,大剧场的配置,结尾处,赵氏孤儿一句轻描淡写的“我为什么要复仇”,让紧迫压抑的舞台一下明媚起来,一台举重若轻的小戏瞬间完成了从演到悟的升华。
故事
不再是血海深仇报之而后快
作为元曲四大悲剧之一的《赵氏孤儿》,常常被提炼出这样的关键词:忠义之士、肝胆相照、大忠大奸、大善大恶,程婴忍辱负重二十载,终将赵氏孤儿养大成人,后赵氏孤儿诛杀屠岸贾,报了血海深仇。
而此次新排版中赵孤“不复仇”的结局早在2003版何冰出演的林兆华大剧场版《赵氏孤儿》中便已给出答案,这样的结局在今天看来也算不得反转,但女演员陈红旭饰演的孤儿单纯灵动,以至于当“他”说出我为什么要复仇时,没有人会怀疑这就是这样一个本性纯良的孩子心底的话。救孤的程婴伟大吗?复仇的屠岸贾又是怎样的人?这些探讨都要在当下进行,导演何冰说,反对屠戮生命,站在人性的角度去探讨爱,这是艺术创作者不变的初心。剧中两位男主角金汉和周帅也有着共同的价值观,“没有无缘无故的恨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但我们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充满爱的,因为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地活下去。即便故事是古代的,但探讨的话题是很当代的,是有共情的。”
缘起
两位中戏同窗 相互鼓励勇敢一点
这出戏的核心三足鼎立,除了导演何冰外,金汉和周帅不仅是程婴和屠岸贾的饰演者,更是这出戏的缘起,去年他们在青年演员年度考核中的一个片段,也正是今天全剧的雏形。当时,两个人穿着西服演绎的《赵氏孤儿》,仅仅是片段便打动了冯远征,而这个孵化的行为在人艺历史上还是第一次——有才华、想表达就应该有舞台。
中戏同班同学,又一起进入人艺,金汉和周帅与其说是默契,不如说是交情。当初在准备年度考核时,两个人互相鼓励着要勇敢一点,胆大一点,于是就选择用了一种新的方式来解读《赵氏孤儿》。
周帅说,“我们当时的理念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,就是我自己的生活是我的,你的生活是你的,你不能把你的生活、你所要背负的东西压在我的身上,因为人这一辈子就是要为自己而活。我们从这样的视角来呈现这部作品,汇报演出之后,得到了老师们的认可。”而这一次在何冰的带领下,他所饰演的屠岸贾在形象以及声音的塑造上都有不一样的处理。20年西域风沙的侵袭,屠岸贾的出场便不是一副明亮的嗓音,全场都是用低沉的气声来展现。从古至今被赞大贤,有着经天纬地胸襟却隐于市井的程婴,由金汉饰演,他的台词抑扬顿挫、行云流水,程婴的那条舌头完全符合观众的期待。即便是委身屠岸贾,16年后以老迈颓废身躯鞭打曾吃了自己儿子的西域灵獒的棺材,全剧的高潮处,也没有一丝情感杂质,人们感慨的是程婴这样的小人物安身立命的不是纵横六国的野心,而是安守本分的智慧和处事,无愧于心地知天命尽人事。
表演
17位年轻演员“前途不可限量”
场景切换迅速让“碎片化”叙事得以在快节奏中凝神聚气,贯穿全剧的人物动机清晰可见,温馨抑或紧迫都在瞬间转换,观众也在演出中沉浸式体验了一出人生大戏。结尾处,当晋灵公拉着赵孤的手走上高台,程婴的悲欣交集,屠岸贾的养虎遗患,都在一场倾盆大雨中灰飞烟灭……
这一次,何冰把20年前受益终生的那次《赵氏孤儿》的排练体会都渗透到对青年演员的指导中。很多人也释放出了自己舞台形象中的另一种可能。一人分饰两角的陈红旭,前演程婴妻,后演赵孤,饰演晋灵公的石云鹏,饰演赵朔的张瀚生,也都让人过目不忘。
关于观和演,何冰用了这样一段阐释:观众来看一个戏,坐在暗处、内心是平静的,而我们在亮处,你要使一颗平静的心掀起波澜,通过什么?台上没有激情,观众如何激动?作为导演,何冰用了“了不起、前途不可限量”来形容此次舞台上的17位演员。“演员本身没有多么高级的技术含量,最大的难度在于一个人对世界的认知,有没有逻辑能力去梳理文本。我们每个人的心头都有很多的拦路虎,或者叫心魔,你如何去克服恐惧战胜心魔,这个问题解决了,表演技术本身就不是问题。”
舞台
演员戴麦 是为传递内心的“呢喃”
在何冰看来,《赵氏孤儿》的故事即便是在世界戏剧之林中也不逊色,而仅仅拘泥于古装,则限制了它的传播。于是,剧中人物的服装称不上是哪朝哪代、哪个时期,中西合璧、古今混搭的设计,用何冰的话说,是为了让这出戏能够经得起时间以及各种文化形态的考验。
舞台上对称的桥型高台,从上而下悬垂的铁链,正中三个长方形的门洞,以及讲究的灯光处理,都拓展了有限空间的可能性。演员戴麦了,这样打破人艺常规的处理,并非是演员台词功力不济,何冰解释道,“这个戏戴麦不是解决音量问题,而是要让声音帮助创造空间,比如展现‘窃窃私语’的密谋场景和个人内心的‘呢喃’”。
如果说2003版林兆华的《赵氏孤儿》气象万千,那么这一次何冰的《赵氏孤儿》则亲民又有格调。展现忠义风骨,没有怒目圆睁、慷慨陈词,生命和声名的选择,真真应了“善恶一念间”,更真实也更人性。这一版《赵氏孤儿》已不再是除之而后快的爽感,而是善恶对垒时对于存亡之道的哲学阐释,正所谓大道无道、大仇无仇。如果说20年前,观众的脑洞还支撑不了这样的结局,那么20年后,赵孤的“孬”又何尝不是一种善,一种让灵魂得以安宁的幸福?
此轮演出将一直持续至6月5日。
文/本报记者 郭佳
统筹/刘江华